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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【三七】一個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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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景春“誒”了一聲,道:“可下官已是習慣……改什麽口……”

難道要改成‘餵,給你煮了陳皮粥趕緊去喝’、“餵,不要板著臉啦高興點”、“餵,你到底遇著了什麽事情最近怎麽這樣子……”嗎?孟景春只想了想便覺著汗毛孔豎了起來,若全換成這般稱呼,指不定會被沈英丟出去罷。

沈英輕嘆口氣,一時半會兒卻也想不到有什麽旁的稱呼替代,便只道:“莫要再自稱‘下官’了。”

孟景春很是受用地點了點頭:“我知道了。”

她說完頓覺自己底氣變足,沒料自稱下官竟真是自覺低人一等。

沈英正要伸手過去摸她的頭,卻被她給避開了。孟景春裝沒事人一樣道:“我先去睡了,相爺記得去喝粥,早些歇息。”

沈英收回手,見她轉了身,步子很是輕快,迅速消失在了走廊盡頭。他手裏抓到的,只有空氣而已。

但孟景春今日睡得雖早,心中卻萬般思量,難以入眠。先前多次路過大理寺與翰林院的存卷室,她都想進去找一找,以求個答案。可她如今不過八品評事,連名正言順回去翻舊案卷的機會都沒有。她翻了個身,心想沈英這品級,想翻出一件舊案來簡直易如反掌,可她又如何能麻煩他?她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開口。

京城天氣迅速轉涼,秋葉泛紅,早晨都開始有霜,各式各樣的溫軟糕點便成了衙門裏的搶手貨,孟景春自府裏帶來的紅葉餅,總是被同僚一搶而空,害得她每次只能啃啃手指頭上殘留的餘味。

沈英不知從哪兒知道了這事,便讓廚工多做上幾份給她帶著。然這一日,一同僚吃著吃著卻神秘兮兮地與她道:“你們府上這廚子可也會跟著宗大人一道去柳州?若不去的話,介紹到我府上來做事罷。”

孟景春楞了一下,明白過來他指的是宗亭,心道白存林真是個長舌的漢子,竟真給亂宣揚出去了。

果不其然,沒過幾日,便有人逮住孟景春問:“聽聞宗大人是你舅舅?”

孟景春哭笑不得,只能瞎敷衍一通。下回逮著白存林,看不揍死他!

然到底是傳聞,孟景春當它傳一陣便過去了,故而也不正面搭理。結果宗亭離京那日,竟當真遣人到大理寺衙門來喊她過去,弄得一群同僚更是確信宗亭是她遠房的舅舅。

孟景春莫名其妙忽然多了個三十多歲的舅舅,實在是百感交集。

宗府中已是空空,宗亭在前廳見了孟景春,給了她一個書匣。孟景春楞了楞,宗亭卻道:“外人道我是你舅舅,你若樂意,我倒是願意認這外甥,只怕有人會不高興。今日喊你過來,是有一物送你。”他看看那書匣:“十餘年前,沈英的舊作,我留了一些,可供你揣摩揣摩。”

孟景春猜不透他這意圖,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那書匣。宗亭唇角輕彎,說得不急不忙:“後生們都未見過當年連中三元的沈狀元意氣風發的樣子,現在想起來……”他微微瞇了眼:“當真是,惹人艷羨……”

孟景春看著那書匣,有些楞神。

宗亭瞧她一眼,接著道:“但不知怎麽,他卻好似沒臉再回頭看以前的自己,舊作能毀的都毀了。外人竟傳出他生性涼薄孤寡的說法來,實在是大誤會。”

孟景春又想到了那株空心樹,她回過神同宗亭道:“那大人何不將這些都交還給他,反倒給下官……”

“他若知道我還存著這些,必然得同我翻臉,興許又會燒得一幹二凈。至於為什麽給你,我想了想,自己外甥寄人籬下,自然得握點東西在手裏。他若是哪一日要趕你走,你便說‘若不讓我接著住,我便將這舊作到處宣揚’,你再看他敢不敢趕你出門。”

“宗大人又何必……”

宗亭笑笑,看她一眼:“因你是我外甥啊,我宗亭怎會舍得讓外甥吃虧?”

孟景春嘴角輕抽,頓時無話,抱過那書匣想要告辭,宗亭卻遞了一封信給她:“最後一件,將這信轉交給他,讓他當著你的面拆。”

“……”孟景春心道宗亭為人行事當真是古怪,實在是比沈英還要難揣。

孟景春已是抱著書匣和信轉了身,宗亭卻在她身後慢慢說了一句:“沈英這些年雖藏著赤忱看上去已毫無生機,但卻也是個難得的人物,你心中自然明白我的意思。若能抓住,切莫再放過。”

孟景春心中咯噔,宗亭這暗示已太明顯,不僅猜出她是女兒身,且還知她與沈英之間那微妙的情感。她一句話也沒有說,低著頭便匆匆離了宗府。

她一回府便打開那書匣翻了翻,雖只是大致瞧了一遍,卻也能察覺到這文章主人的熱忱。的確是少年人的志氣,實在很難與現下的沈英聯系起來。

孟景春略感慨一番,籠中鸚鵡又開始撲騰,一通亂叫,孟景春收好書匣,將書信收進袖袋,拉開房門,卻見桂發站在門口搖頭晃腦。孟景春關好門,蹲下來捧著它的臉揉了揉:“不準嚇籠子裏那只膽小鬼,快去後院玩。”

桂發一個勁兒地同她扭捏,孟景春黑了黑臉,牛管事遙遙瞧見她,道:“哎呀,相爺剛回來,正在前頭找您呢。”

孟景春起身攏了攏袖子,便往前面去。

沈英似是剛回來,見到她,便問了一句:“今日去宗亭府上了?”

孟景春心道這消息原來傳這般快的,便點點頭。一想起袖袋中那封信,便立刻取出來遞給了沈英:“宗大人讓轉交的。”

沈英接過信,二話不說便拆了開來。宗亭也是一手的好文章,這回寫的又是長信,將這些年同科情誼絮叨了一遍,外人若瞧一瞧定覺其情真意切感人肺腑,但到了最後一句,沈英看到那“賢甥保重”四字,才知宗亭這是在炫耀自己占了他便宜。

宗亭一廂情願認孟景春當外甥女,他若娶了孟景春,便足足低了宗亭一個輩分。鬥了十來年最後竟是這般唏噓不已的收場,啼笑皆非。

孟景春瞧沈英的臉色變化太快,好奇那信中到底寫了什麽。她探了探頭,沈英卻立即將那信收進袖中,她竟一字也未看得。

沈英轉了身往前走,孟景春卻立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沒有動。縱使她再粗心,也察覺到了沈英的消瘦。即便現下他已很少在她面前板臉蹙眉,孟景春卻仍覺著他有心事。

那日她躡手躡腳進書房找一本書,瞧見沈英看書看得睡著,眉頭卻仍是皺著的,真是夢裏也不能舒心。

孟景春便在他對面坐著,看他到底何時能醒。末了她未等到沈英醒,自己卻先倒下了,醒來時已是被送回了房,屋外天色將昏,令人唏噓。

在沈府住久了,也無什麽人往來,孟景春頓時空出許多清凈時間來學些頤養性情的事情,竟還學起畫畫來。沈英閑時指點她一二,很是敷衍,孟景春道若他不好好教,便去找張之青學,沈英便當她是真心想學,頓時認真起來。

這麽一來,京城的秋天便顯得越發長了。她記憶中從未有過這麽長的秋,不冷不熱很是宜人,出游了好幾回,日子閑適得讓人不願意醒。

她多長了幾斤肉,沈英卻總是小病不斷。孟景春看在眼中,很是心疼,天天翻醫書,折騰廚工做藥膳,每日不到亥時便一個勁兒地催沈英回去歇息,自己卻在書房中待到很晚,卷宗看得她都要發昏。

年末考課將至,孟景春不敢怠慢,手裏的案子都卯足勁地仔細去查,生怕出什麽簍子影響了考課。考課完畢,總有一番升降賞罰,沈英這樣的自然已在考課體制之外,不在乎這些。然她這八品小吏,還指望能往上走一走。

她若再往上升一個品級,便能入卷宗室翻看十年前的舊案子,也不必麻煩別人了。

這日傍晚陳庭方到衙門找她,問她改日要不要一同去圓覺寺求個符,圓覺寺香火很旺,據聞求的符都很靈驗。她思量一番,覺得可行,便答應了下來。

陳庭方又告訴她求符得遞上生辰八字,讓她提前寫個帖子。她應下來,便收拾東西回去了。

過了幾日恰好休沐,等沈英走了,她便興沖沖地出了門,與陳庭方一道去圓覺寺。

她袖袋裏揣著兩張帖子,帶著香火錢,到了圓覺寺便將那兩張帖子遞了過去。陳庭方在前頭燒過香,找高僧解完簽,這才去找她。

孟景春恰好拿到那符,孤零零地裝在一個小錦袋中。她看著有些納悶,她明明遞的是兩張生辰八字帖,如何到她手裏只有一個符。她又不好意思多問,便只好將那符揣進袖袋中。

雖說今日本想貪心地求兩個平安,但她近來身體運氣都比沈英要好得多,思來想去,這符還是送給沈英好了。

陳庭方在一旁看她瞎琢磨,也不多問,便由得她去。

孟景春回了府,又是等到很晚才等到沈英回來。她昏昏沈沈地弄了兩桶熱水,脫了襪袋將腳放進去,與沈英道:“寒從腳下起,相爺多泡泡腳也是好的。”

沈英便在對面坐下來,也學著她的樣子泡腳。孟景春揉了揉臉醒神,忽然想起那符來,便摸了摸袖袋,摸出來遞給沈英:“給相爺求了個符,相爺收好。”

沈英狐疑地接過去,看了看道:“什麽符?”

孟景春翻了翻眼,想了想道:“平安符?”

“你如何知道我八字?”

“吏部問來的……”

“……”沈英又看了看,終歸很是懷疑:“確定這是平安符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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